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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驸马如手足,情郎如衣服》作    者:青色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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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,有趣的灵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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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9-24 07:52:58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第 1 章

炎炎夏日,丹楹刻桷的宫殿中,穆明珠立于高处楼阁,俯瞰那一队队楚腰卫鬓的美丽宫女练完马球自回廊下走过,个个汗湿酥|胸、香消粉脸。

  “殿下用些消暑吧。”耳边传来温柔和婉的低语,是她贴身侍女樱红的声音。

  她转眸,就见樱红托着漆案呈上来,案上美酒色如琥珀,冰碗里码着嫩藕脆瓜,望之生津解热。

  穆明珠有些意动,正张口欲食,孰料一张口便醒了过来。

  刹那间,雕甍画栋的宫殿、杨柳宫眉的美人、新鲜爽口的吃食,都如泡影消散。

  穆明珠蜷缩在幽光闪闪的棺材中,眨眨眼,想起自己已经变成了幽灵的这个事实,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。

  当她从现代少女穿越成五岁的大周小公主的时候,穆明珠以为自己迎来了顺风顺水、享乐无边的第二世。

  某种意义上来说,也不能算错。她作为公主的日子,的确是锦衣玉食。

  只是她没想到这第二世短了些,十七岁宫变之夜,她的第二世便结束了。

  穆明珠叹了口气,小心舒展了一下自己透明的“双腿”,注意避开棺木中另一位主人。

  这狭小的棺木之中,还有一具尸体。

  那是一位阴郁俊美的少年,阖目不语仿佛只是睡去了。他的胸口破了一个洞,左小腿有些变形、像一把弓那样弯着。

  这是她的准驸马,齐云。

  若他还活着,见她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的残腿,定然要大为恼怒,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,飞出一连串阴毒讥讽的话语来,如淬毒的冷箭般将她击退。

  可是现在,他只是安静躺在那里,墨黑的眉睫、血红的唇,一动也不动,像一柄归于鞘中的快刀。

  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枚幽光闪闪的明珠。

  这明珠是棺木中光线的来源,大约也是他尸身三年不腐的原因。

  那时赐婚的御令方下,她满心恼怒坐在榻上,正见他从窗前过,她连声诘问,他言辞犀利、不肯相让,她激怒之下,抄起帐角明珠,隔窗向他丢去。这明珠乃是济慈寺老和尚所赠,据说能于暗处发光三年不断绝,又能保尸体三年不腐。她当时只当唬人的,如今看来却是真的。她丢了珠子之后,颇有些惋惜,命侍女找了两回,不曾寻到,又不好拉下脸去问他,只得不了了之。

  原来少年一直贴身收着,连生死之际都握在手中。

  至今日,他刚好死了三年。

  据说宫变前夜,他在江北得到消息,单骑千里赶来为她报信,被他叔父领兵射杀。

  她想象不出,他是怎样上马赶来。自从他的腿伤了之后,他总是不肯再于人前骑马的。

  哪怕他曾是最矫健的骑手,遍建康城没有能匹敌者。

  她也想象不出,他是怀着怎样的感情要冒死报信。

  因为两人生前的关系实在并不亲密,甚至于恶劣。

  齐云纵然俊美惊人,却性情阴沉,为人刻薄,又像他死去的父亲一样做着类似于“刽子手”的差事,更出身寒门,哪怕后来得皇帝信重、手揽大权,在世家贵胄如云的建康城中,他仍是人们私下唾骂轻贱的对象。

  而那时候的她,天赐富贵,豆蔻年华,在俊杰环绕下,有些草长莺飞的少女心事,就是在最荒诞的梦中,也不曾料到自己的婚事会与齐云扯上关系。

  在她十三岁那年,母皇赐婚于她和齐云,不曾问过她的心意。在她看来,这是母皇将她像一件物什那样,赏给了钦定的孤臣齐云。而齐云接受这桩赐婚,不过是接受了来自皇帝的赏赐,换个公主亦无不同。

  这就好比母皇赐给齐云一顶宝冠,要他为皇权卖命。而她不过是那一枚象征宝冠贵重程度的硕大明珠。

  随后两人的关系可想而知。

  可是最后的惊变之中,母皇幽囚她,姑姑要毒杀她,她看中的准面首们忙于争权夺势,只有少年齐云记得她、冒死要报信给她。

  若不是后来叛党拷问少年侍从的时候,她就浮在半空中亲耳听着,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齐云会做出来的事情。

  那个冷酷的、阴沉的、千年寒冰一般的齐云,那个狡诈的、深沉的、潜伏毒蛇一般的齐云,怎么会豁出性命去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?像个乱了阵脚的毛头小子。

  她想不明白,也不敢往深处想。

  现在少年已经死了,也不曾有魂魄留下来。

  她也无从问起。

  只是颇有些遗憾,若是能重来,她会对少年好一些。

第 2 章
棺木外属于白昼的嘈杂声音渐渐消失,隐约淙淙的流水声中,偶尔响起一声野鸟的凄鸣,棺材内的空气也凉下来。

  穆明珠知道,她等待的夜晚已经降临。

  她把自己压成薄薄一片,小心得从棺木的缝隙中挤出去,在望见夜色后,松了口气,整个人飞出来。

  幽灵也好、游魂也罢,是见不得阳光的,一遇见阳光便会飞灰湮灭。

  她孤独而又坚韧得守了整整三年,虽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,但就此消亡是万万不能甘心的。

  秋夜漆黑寂静的乱葬岗中,惨白月光照着密林深处未曾下葬的棺木或薄席。穆明珠是坚持最久的幽灵,她的同期鬼魂都投胎转世去了。此时乱葬岗上,只有零星几只新游魂,在外围或泣或诉。

  穆明珠顾不上理会这些,忙着鼓起全身“力气”,把周边散落的荆棘种子“吹”到齐云灌木周围。这样棺木上便会遍布荆条,周围长满酸枣树,植物上的尖刺,会让来此作法的和尚道士望而却步,也会拦住偶尔误入此间的顽童,近而保护她现在的家——收殓着齐云尸首的一只薄口棺材。

  做完这一项任务后,穆明珠高高飞起来,向皇城而去。

  这三年来,她每晚的行程,都是先来吓篡位的皇帝周睿和投敌的小表妹牛乃棠。

  近来大周内忧外困,周睿本已焦头烂额,又被她几次弄鬼,竟至于吓病了,此时用了药,还躺在寝宫之中昏睡。

  穆明珠无聊得撇撇嘴,往表妹牛乃棠宫中飞去。

  三年前宫变时,牛乃棠的父亲牛剑乃是执掌建业城兵权的执金吾。若不是牛乃棠被爱情冲昏了头恼,自投于叛党,以性命为要挟,迫使父亲打开了城门,悄无声息迎入了叛军。那夜的政权交接是否还能如此丝滑容易,还未可知。

  牛乃棠如今的寝宫,正是穆明珠旧时居所。

  雕栏画栋、飞阁流丹,不因主人变化,而改了从前模样。

  已是嫔妃的牛乃棠,却正在窗下低泣,圆脸上挂着两串泪,同安慰她的宫女抽抽噎噎道:“我果真很胖么?陛下已经小半年不肯见我,今日贵妃又笑我痴肥……”

  穆明珠飘在窗户外,望着小表妹肥嘟嘟的脸,隔空点点她的额头,道:“你这个小智障!周睿他们一伙叛党本就是利用你的,现在你爹也死了,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?自然不会再见你了。”

  可惜她这番话是无人能听到的。

  宫女安慰道:“娘娘只是丰腴。夜已深了,娘娘不如歇下?”

  牛乃棠目露惊恐,摇头道:“我不睡。我怕那鬼又来找我,把烛火吹得左右晃,还能在墙上映出字儿来。”

  宫女想了一想,道:“那奴婢陪娘娘博戏解闷如何?”

  牛乃棠呆呆点头。

  一时那宫女捧了樗蒲来,哄牛乃棠掷投子嬉戏。

  牛乃棠心不在焉玩了两局,忽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,哽咽道:“我爹爹……是不是陛下派人杀的?”

  那宫女慌乱起身,忙搂着她,又去捂她的嘴,低声急切道:“娘娘,这话可不能乱说,快收声。”

  牛乃棠往她肩上一趴,闷声大哭。

  那宫女劝解她一番,给她擦了脸,又哄她再玩樗蒲。

  牛乃棠双目通红,神色凄惨,虽在博戏,却不难想知心中煎熬。

  穆明珠无声叹了口气,待到牛乃棠掷投子时,便鼓起劲儿冲过去,给她撞出来一枚贵彩的“卢”。

  宫女拍手笑道:“娘娘好彩头!”

  牛乃棠愣一愣,低头一看,也咧嘴笑起来。

  穆明珠见她笑了,想到她做的蠢事儿,却又心头火起,一阵风似得卷过室内火烛,使它们在墙上映出千奇百怪的影子。

  “鬼!鬼!”牛乃棠慌乱大叫,抱着头往被子里躲去,“那鬼又来了!”

  穆明珠浮在半空中,冷眼看了半晌,没了吓唬她的兴致,转个圈飞出了昔日的宫殿,转而往天牢中去“探望”她昔日看中的情郎之一。

  简陋的石室内,一灯如豆,清俊出尘的中年男子端坐于草席之上,左手执笔,在泛黄的纸张上,写下谏言的最后一笔。纵然明日便是他的死期,他落在纸上的字仍是雅正端凝,恰如他的人。

  这便是名动天下的鸾台右相萧负雪,也是当初手把手教她习字读书的启蒙恩师。

  穆明珠在案几对面坐下来,托腮望着对面文雅的男人,三年下来,他清正的眉间有了深深褶皱、迤逦的眼尾有了细细纹路,可那执笔的手指,仍莹白有力、如玉如竹。

  十三岁那年,她曾压着擂鼓般的心跳,顺着泛着茶香的书页滑过去,斗胆握住这只苍玉般的手。

  不需要言语,她听到十三岁夏日的蝉鸣,高亢的、激烈的,叫得她整个人都像被火拱着,连心里都沁出汗来。

  有那么一小会儿,萧负雪的手指静静陷在她温热的掌心中,微凉的、骨节分明的,犹如暂时停歇的白鸽,在风起时迅速离去。

  她攥紧空了的掌心,悄悄抬眼向他看去。

  青年眉睫低垂,不动声色,口中不疾不徐讲解着书中“故明主观人,不使人观己”的道理,便如他的字一样,负着一整个冬日的积雪,一瞬间便消解了窗外燥热的夏。

  那日的课,他如常教导于她,随后便于皇帝面前请辞了这桩差事,说是“殿下天资聪颖,臣已无可教导之处”。

  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堂课。

  隔着石门,寂静的过道中忽然传来脚步声,随后是钥匙碰撞的声音。

  穆明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,望向缓缓打开的石门,却见是萧负雪的侄子萧渊。

  萧渊入内,在外的狱卒便半开着石门退下。

  “叔父。”萧渊上前,急切道:“外面都安排好了,请叔父速随我离去。”

  萧负雪缓缓起身,他身形颀长,立于牢狱之中,麻衣囚服,仍难掩清雅气度。

  “不必救我。”他轻声道。

  萧渊急道:“谢钧这次是下了狠手,定然要取叔父性命的!明日便要行刑!”

  “我知道。”萧负雪将那泛黄的纸折好,递给萧渊,平静道:“如今鲜卑人百万大军南下,我辈全力抵挡尚显不足,更何况内部纷争?我若不死,谢钧不能安心,内斗之下,家国倾覆就在眼前。我死后,你将此信送呈谢钧。”他见萧渊要出言阻止,便伸手往虚空一压,示意对方继续听下去,“谢钧于用兵一道,远胜于我。我知道他图谋甚大,可只要能过了眼前这一关,便养着他的野心又何妨?我去之后,萧氏一族便交付你手了。”他按着侄子的肩头,含笑道:“叔父信你。”

  过道中又传来脚步声,石门外接应的人低声催促、透着惶急。

  在那短短的刹那,萧氏数万人的性命都压在了年轻的萧渊肩头,他接过叔父递来的最后一封信,咬紧牙关扭头离开。

  萧渊离开的脚步很快,像是生怕自己回头。

  可是穆明珠飞起在半空中,仍是看到了他含泪通红的眼睛。

  这是萧负雪选择的路,已没有人能救他。

  石室内再度安静下来,萧负雪跪坐于草席上,左手执笔,望着案上最后一张泛黄薄纸,心知这是他一生最后所能留下的字句。

  穆明珠也好奇他会写什么,便绕到他身边,趴在案上静候,犹如从前读书时。

  萧负雪终于动笔。

  穆明珠便勾头去看。

  却见写的乃是陆云的一首芙蓉诗,“盈盈荷上露,灼灼如明珠”。

  他只落笔写了这两句,便又提笔不动。

  穆明珠没瞧出什么意思来,歪头思索。

  萧负雪再度落笔,换了一首曹丕的《秋胡行》,“灵若道言,贻尔明珠”,他这次不再停歇,提笔再换一首,却是繁钦的《定情诗》,“何以致区区?耳中双明珠”。

  他运笔如飞,一气写下去。

  穆明珠一颗心怦怦乱跳,今夜之前,她从不曾知晓,诗词中原来有这么多的“明珠”。

  可是她已经死了,而今夜过后,他也将死去。

  一斛明珠万顷愁,又还有什么意义呢?

  穆明珠不敢再看下去,飞出天牢,冲天而起,一路向西飞去,飞过了建业城墙,飞过莽莽榛榛的平原山林,飞过夜晚零星的灯火,最后在鄂州江夏,降临于逝水滔滔的长江北岸。

  鲜卑人的铁蹄已经攻破了雍州,拿下了荆州,若夏口失守,则大周尽失长江北岸,灭国便在眼前。

  谢钧领三十万雄兵,驻守于夏口,将在此处与鲜卑人展开殊死争斗。

  陈郡谢氏,乃是当今天下世家之首。而谢钧则是陈郡谢氏,这一辈的最佼佼者,盛名布于四海。当初她的母皇,为能迎谢钧入南山书院讲课,而欣然不已,认为这是世家归于皇族的象征,以为承平盛世即将到来,却不知谢钧是深入虎穴、随后炸了整个虎穴,夺权宫变,又把篡位者变成自己手心的傀儡,甚至隐隐有要取而代之的意味。原本士族共和的局面被他打破,建业城中对他颇有微词的世家也不再少数,而这正是谢钧要杀萧负雪的原因。他要大权独揽,自然不能容人于卧榻之侧。

  以谢钧心机之深、谋算之智,穆明珠甚至认为,谢钧选在敌军南下的关头对萧负雪发难,乃是算准了以萧负雪的性情,会主动赴死。

  江北大营主帐中,谢钧负手独立于广阔的沙盘前,峨冠博带,丰神俊朗,合该是春日盛会上万众瞩目的风流郎君,偏偏醉心权术,一幅霁月风光的表象骗过了天下人,如愿将虎符与印玺都握在了他自己掌中。

  穆明珠知道他正在等,等前锋齐将军获胜的消息。

  可是她从半空落下时,早已远远望见,黑海一般的鲜卑骑兵一浪浪压过来,为首的异族将领枪|头上挑着的,正是齐将军的头颅;而无数鲜卑骑兵,正从撕开的口子处,怒浪一般奔涌而来。

  西方的天边已显出隐隐的青色,漫漫长夜即将过去,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

  穆明珠往帐中主位旁搁置的焦尾琴撞去,那是她当初赠予谢钧之物。

  数百年前,出自大师蔡伯喈之手的焦尾琴,无风自响,在岑寂的主帐中发出一阵寒彻人心的鸣音。

  谢钧倏忽回首,目露寒光,走上几步来,伸手抚定轻颤的琴弦。

  琴弦已定,穆明珠却看到谢钧的手指在轻颤。

  大战在即,已失先机,看来素来以镇定功夫闻名的谢钧,也难免心有不安。

  穆明珠轻轻一叹,他们或许是宫变的赢家,可是到头来,这局棋中,所有人都是输家。

  她无暇再看。

  现在,赶在第一缕阳光升起来之前,她要赶回到那口薄棺之中。

  她飞起来,向着至高的天空,飞过已然短兵相接的战场前线,飞过无垠的平原河流,最终于松涛声中,赶在东方泛白之前,回到了乱葬岗那熟悉的棺木中。

  棺木中,阴郁俊美的少年仍安静躺着。

  她习惯性得蜷缩在棺木一角,适应着少年手中明珠发出的幽幽光线,不知明晚再出去,夏口的大战是否分出了胜负,狱中的萧负雪是否果真送了性命……

  想着想着,棺木外的属于白昼的嘈杂声响渐起,空气回暖,对活人而言,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
  穆明珠却在许多杂乱的思绪中,慢慢沉入了梦乡。

  梦中,仿佛有和尚超度的声音,那声音真实而贴近,像是响起在棺木之外。

  她有些奇怪,哪里来的云游和尚会拨开她布下的荆条酸枣树大阵,千辛万苦来超度陌生鬼。

  穆明珠在半梦半醒之中,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飘了起来,仿佛要透过棺木,飘向无垠的苍穹。

  “殿下,殿下……”她听到有人轻声唤,像极了她从前贴身侍女樱红的声音。

  可是樱红,不是早已死在宫变那一夜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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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:《驸马如手足,情郎如衣服》作者:青色兔子

结果还没有完结的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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